「不得不說,就算本來是給小朋友玩的玩具,但其中的機制卻成為了我的靈感。」薩蒂笑著說,「與其說它的技術有多奇特,不如說它其實還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
「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這點,你的天賦與智慧是科學界難得的資產。」琴妮露出親和的笑容,「相信我,公司未來的發展將會帶動一個全新的基因序列時代,但如果能夠有你的協助,想必拓展的範圍及方向會更加廣泛,同時也會更加符合異星殖民的需求。」
看完記憶碟中的資料後,琴妮的態度顯然改變了不少,不再那麼平淡有距離,對話內容也逐漸開始展露出拉攏薩蒂進入ECS基因工程公司的意圖。
「呵⋯⋯我必須先自首,有時候我的想法與行為會帶有明顯的目的性,習慣待在某個位置上後,就很難再適應有更多標準的環境了。」薩蒂始終保持著一貫的禮貌拒絕對方的提議,他撥弄著手上的記憶碟,「就像這其中紀錄的某些資料一樣,相信妳很清楚,最簡單的合作就是對彼此最沒有壓力的做法了。」
「我想你說得對,這確實需要時間慢慢適應彼此。為了研究陌生的生物基因序,公司抱持的報酬與風險都與守護者太空站息息相關,而眼下公司的異星計劃卻受到雙重阻礙,導致科學界與生物界引首期盼的發表會無限期向後推遲。」琴妮說,「其中的原因很簡單,但處理起來卻相當棘手。若考量到最小衝突與損失,對方索要的資料如果能如期獲得,你覺得效果如何?其限制又是什麼?」
一旁安靜聆聽的希默斯注意到宇航計劃裁仲長刻意將不管是邀請或拒絕,保留在最曖昧的階段,不急著拆斷可能性同時為彼此保留了重新討論的空間。雖然他覺得這很有可能是無用的,但也明白站長之所以沒有積極表態,也全是為了確保合作關係的品質。
但他也說不準,只要脫離SRF的勢力,很有可能會出現預想不到的發展。
「不曉得妳有沒有發現,這顆記憶碟中的資料是由相當繁瑣的暗碼鎖上的,資料的持有製造者想必是不希望裡面的東西交到他人手上才會這樣做。另外,裡面的程式是無法被任何形式複製或複寫的,一旦觸動,便會毀掉所有資料。還有一點,對方並不只有這顆記憶碟的需求,事實上,他們最先向我提出的是這座太空站的核心系統權限,同樣的,我與我團隊研發的核心系統無法透過任何形式的複寫獲得。現在,妳應該知道其中的限制是什麼了,對吧?這座太空站會進入停機狀態,貴公司的研究想必也只能被迫終止了。」薩蒂說,他的神色非常篤定,有著不可侵犯的氣魄。
這座太空站,是他最優先考量的,看樣子是名非常重視資產的科學家。
「分享權限也同樣會進入停機狀態嗎?」琴妮不解的問。
聽聞後,薩蒂傾身向前雙眼直視著對方,一邊調閱出記憶碟中的資料,耐心的解釋著,「我們有個同伴,他叫做麥倫・史密斯,是這座太空站的站務長,所有跡象與證據皆表明他的死因是蓄意謀殺。SRF調查局並非只是單純的干涉與阻擾,而我當初之所以會離開這座太空站,理由也全是因為我的拒絕惹怒了對方,我不得不犧牲掉一架飛航艦保住性命。當我再次回到這裡,我的目標只有一個。同時我有千萬個理由說明他們不會、也不可能在達到目的後,仍然會保留這座太空站,包含我們所有人。」
她錯了,這個男人考慮的不僅僅只是太空站,而是其中在內的所有人員。從他的態度及說話方式,可以看得出他曾經有過一段時間全心投入調查SRF,或是與之交手。
會是外界傳言他死亡的那段時間嗎?
「對於麥倫・史密斯先生的遭遇我深感遺憾,我在這段期間必須應付各大部門漸長的問題,以及與SRF調查局的周旋,導致我獲得與看到的資訊掉入了對方的期望中。」琴妮將唇抿成一條線,看上去相當自責,說話的語氣也非常沈重,「看來我之前的想法是大錯特錯,我欠你一個道歉,我需要知道更多詳細的計劃內容,告訴我你希望這個魯斯佛瑞以什麼樣的形式下使用?」
「不用放在心上。如果可以,我希望它能以氣體的方式達到相同效果。」薩蒂說,他再次靠回椅背上。
「包含什麼樣的效果?」
「卸下大腦的防衛機制,能如實應對所知的任何事物即可。」
「這會需要一段時間,但我說不準。在結果出來前的這段期間,你有什麼打算?照你這樣說,他們一定會追查你的行蹤,就算你有那個變形裝置也同樣無法隨意在監控下變換。」
「這座太空站的內部系統是我跟這顆記憶碟的編寫者共同設計的,要將其神不知鬼不覺的拿回來我還是辦得到的。」薩蒂說著露出了笑容。可以感受到他似乎已經正在執行了。
也是這時,琴妮才意識到對方之所以會以其他工作人員的樣貌進入這座研究站,並非是為了躲避監控,而是要避開人員的視線——
代表這裡很有可能正遭到滲透。
「看樣子你很仔細也夠謹慎,我應該是完全不需要擔心你的對吧?」說著,琴妮會心一笑,「進度跟需求我都會按時與里德先生交涉,有什麼問題⋯⋯」
「我會再讓他知道的,放心。」希默斯說著一邊點著頭。
「好的。另外,如果伯雷先生有什麼其他設計上的要求,或其他需要協助的地方,也請務必要告訴我,我想我能第一時間給予幫助。」她笑著說。
「謝謝,妳真的很貼心,但我想盡量不帶給妳太多不必要的麻煩,若真的有什麼事情,會再讓希默斯告訴妳。」薩蒂面帶笑容地說。
當確定兩名男性離開會議廳後,一名穿著深色輕便服裝、披著白色研究袍的女人穿過後方的牆壁走了出來,她的黑色長髮被草率的盤捲在腦後,雙頰及耳後皆因此垂著一絲絲的髮絲。
這面牆原來被模擬屏障遮蔽住了,而那名女子從頭到尾都站在那——
「事情比想像中複雜,妳自己小心一點。」琴妮依然望著門口方向,卻將裝著橘黃色液體的小試管舉在肩旁。
而對方也從她身後接過了那隻試管,「並不複雜,他們只是借用了我們最擅長的能力而已,其他的那位伯雷會自己解決。」
「妳知道他進來的時候為什麼不用自己原本的樣貌嗎?」琴妮問。
「這是兩件事情,裁仲長⋯⋯」
「我叫妳小心並不是要妳去注意看得到的調查局,而是我們自己的研究員。」
「為什麼突然要防備自己人?」
「我一直都在想,卻怎麼樣都想不透一件事,為什麼調查局總能精準知道我們的研究項目到了什麼程度?還缺少多少原料?我給的說法在他們眼裡全都是虛假的訊息,從眼神就能看得出來。」
「太空站的人也同樣知道這些資訊,怎麼不會是他們傳出去的?」
「不是不會,比起懷疑自己的研究員我更會先懷疑太空站的人,但妳也看到他手上的那些資料了,他說的全是事實。」琴妮側過臉看向身旁的女人,緩了緩才說道,「誰能掌控未來,誰就會是贏家。」
「即使人力與資源有著跳檻般的懸殊?」女子問,「他在拉著我們做吃力不討好的事,裁仲長,我們可以有更多選擇⋯⋯」
「事實上,我們並沒有太多的選擇。妳知道第九號研究站已經停工了嗎?」
「我聽說了,技師那邊的報告是只要更新啟動程式就能進行運行測試。」
「這樣的報告我也收到了,但妳不覺得奇怪嗎?」琴妮說著,一邊原地轉動椅子,漸漸面對向對方,「我們的設備什麼時候會因為更新程式而停止整座系統?那些細胞基因全成廢水?公司不會使用有停斷風險的系統,更不會買斷,蘿拉,何況我們身在外太空。」
「我以為這正好跟我們身在太空站有關。」蘿拉說。
「恰好相反。去吧!這三天內我要看到那東西的基因序列分析報告,以及其啟動限制,越詳盡越好,我要看到它活躍在空氣之中!」說完,琴妮站起身準備結束話題。
「裁仲長,」但蘿拉仍然站在原地,「妳有任何人員上的限制嗎?」
「是的,妳必須全力搶救那些死掉的細胞,不管失敗率有多高,跟既定的理論拼個你死我活吧!」琴妮說,美麗溫和的外貌散發著強悍的氣息。
看著對方那完全不接受討論的神情,蘿拉非常不解。她還想開口再說些什麼,卻在這時領會到裁仲長的真正用意。她輕巧的點點頭,「我明白了。」
接著蘿拉回到那扇被屏障遮蔽的牆面,走入只有少數幾人才知道的艙門之中。
搶救化成死水的細胞,這種垂死掙扎的無用行為可以排除掉很多東西,同時也能讓調查局認為我們已經黔驢技窮了,我等著看他們的態度怎麼轉變。琴妮心想。
距離ECS基因工程D區駐點遙遠的A區中層,某間私人艙房中,一名留著深色短髮的男子坐在小型控制器前已經好幾個小時了,他試圖拆解某段編碼再組合,但大腦卻無法控制地浮現出那座滿是儀器的實驗室,以及中央隆起的圓形高台。
他甚至可以清楚看見菲碧・麥基寧隔著黏稠的透明液體望著自己——薩蒂・伯雷是否還活著?他是否在守護者號上?與薩蒂・伯雷最後一次談話是什麼時候?談話內容是什麼?為什麼他需要離開守護者?
女人的聲音在他腦中震耳地質問著,即便他死死盯著螢幕前的編碼卻無法將專注力拉回,明明知道回憶這件事情只會讓情況越變越糟,但他就是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自從那次審問過後,加西德・尼古拉斯很明顯注意到自己本身的變化,他發現自己變得非常焦躁,靜靜地待在艙房內看著模擬窗外的深空繁星也能莫名引起他的恐慌。無法控制地不斷回想那日裡所發生的細節,尤其是梅羅・奎因那毫無情感的眼神。
演得可真他媽的像!加西德心想,我怎麼會相信這種人?我要怎麼分辨他究竟是在對誰演戲?眼前微微閃動的編碼正等著他輸入剩下的指令,卻不見他的動作,不對,這是我自己的提議,他當初連聽都不想聽直接否決⋯⋯
他意識到自己的大腦正在否定、懷疑所有人,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藥!加西德看向牆上顯示的時間,距離下次服藥還有兩個小時。居然還有兩個小時?難道藥效不能在強一點嗎?此時,他的腦中浮現出艾妲的聲音,這藥能放鬆你的大腦,但就像你擔心那的樣,你會無法準確思考甚至做任何決定⋯⋯但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這陣子他們的目標會從你身上轉到梅羅那⋯⋯你需要休息,答應我⋯⋯
加西德轉而看向擺在左手邊不遠處的記憶碟,旁邊有一顆淺藍色的小藥丸,本應該一次服用兩顆,但他還是想做些什麼,因此只服用一顆才導致現在這種狀況。現在他必須在混亂的回憶中找出一條窄小的道路,試著在這條路上思考編碼的指令,或是再服用一顆讓自己徹底待在明亮萬千的星雲前放空——
不遠處傳來訪客來訪的提示音,以及艙門滑開獨有的空氣振動,這種熟悉感令加西德想起契布曼・弗爾考什帶著幾名特勤闖入的畫面,而這種被迫性的回憶再一次令他陷入恐慌。他深深的喘了幾口氣再度看向桌上的藥丸與記憶碟,毫不猶豫地將其一把握在手中。至少,只要不被搜身,放入口袋中的東西就不會被調查局發現。
「我傳了好幾封加密訊息但都沒收到回應,所以我來看看你,老朋友,你還好嗎?」加西德認得這個熟悉的低沈嗓音,是薩蒂・伯雷的聲音。
他面帶困惑的看著逐漸走近自己的男人,究竟過了多久他也一時間說不上來,但他確實很久沒有見到這個人了,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寄存在腦海中的長相是否準確,這個人真的是那個薩蒂・伯雷嗎?就算艾妲已經告訴過他推進器的計劃成功將對方帶上太空站,但親眼見到本人還是讓加西德相當吃驚。
「我⋯⋯咳!你是⋯⋯薩蒂?」難得加西德的腦袋會一片空白,「你真的是他嗎?怎麼會變得這麼⋯⋯你是去跑馬拉松嗎?」
薩蒂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算是吧!跑得有點太遠,原本還很擔心會跑不回來,不過幸好有找到對的路。」
「幸好⋯⋯幸好⋯⋯」不知道為什麼,加西德感覺心中有顆大石頭突然被移開了,鬆了口氣。但一個轉念後,他變得相當自責,「我真的很抱歉,是我的失誤才導致接應出現斷軌⋯⋯我應該要知道才對⋯⋯」
此時加西德的臉色明顯臘白很多,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同時又表現得相當痛苦,薩蒂不禁對這有些過度的反應感到困惑。
「嘿⋯⋯聽我說,接應我的人準時出現在門口,是我太過急躁,想賭一個快才會這樣。」薩蒂坐在加西德身旁一手按壓著對方肩頭,那雙藍色的眼睛非常堅定,「那都過去了,我必須謝謝你,因為你我才能回到這裡。」
「噢!我很高興你能回來,真的!」加西德說,「我差點以為你真的死了,直到⋯⋯你知道的。P-51適合居住嗎?你在那裡都做了些什麼?我的意思是,我每天都在等你的消息,不騙你!在回答我的問題之前,先告訴我,你是怎麼過來的?」
「你們設計的基地站功能非常十全,我幾乎不需要做些什麼就能再次接管這整座系統。加上我有個好用的小工具,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在任何地方而不被調查局發現,所以我是走過來的。」薩蒂面帶笑容的說,「在某些區域中沒有監控也沒有監聽,他們什麼都看不到也聽不見,比如這裡。」
「你是說你登入系統了?」加西德問。
「不,我還不打算登入,但腦神已經與核心同步了。」
「我的老天,這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快!那你什麼時候要登入?什麼時候要啟動防衛系統?」
「我還不能釋放權限,因為那樣會讓他們開啟海博納⋯⋯」
「就算喚醒那些休眠的一級權限者,他們也不一定會同意職權轉移,這段時間你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
「休眠艙幾乎被他們改建成了LU53,只要啟動喚醒程序魯斯佛瑞就會控制他們,加西德,那樣非常可怕,我們會完全失去這座太空站,連同腦神一起。」薩蒂說,他的語氣不快不慢卻讓人無從反駁。
加西德瞪著大眼,想說什麼卻啞口無言。一陣沈默後他才終於開口,「難怪⋯⋯他們從不放棄進入休眠區,就在我以為他們不可能破解海博納時,他們已經將其改成了LU53⋯⋯但這怎麼可能?」
「這跟魯斯佛瑞的啟動程序有關,不需要更動外部的設備裝置,只需要撤換裡面的內溶液,雖然目前我還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只要在適當的時間注入藥物就能達到他們要的效果,但希默斯說這很可能更接近洗腦,因為休眠艙能觸發夢境,若在那個時候注入藥物就很可能變成真的。」薩蒂說。
「都下地獄去吧!這群人。」加西德喃喃唸著,接著才問道,「那我接下來需要做些什麼才能幫到你?」
「你已經做得夠多了,這陣子我需要你好好休息一下。我還沒告訴你P-51適不適合居住呢!」薩蒂靠在椅背上,一臉等著對方的提問。
「繼續說。」加西德皺著眉卻笑了出來。
「大約50年後會非常繁榮。」薩蒂說。
「大約50年後?你是怎麼⋯⋯噢我的老天!」加西德馬上聽出了對方話中的含義,他不自覺張著嘴盯著對方。
這也側面說明了薩蒂可能利用索婗雅的記憶碟做了哪些事,以及這一年他消失去了哪。也難怪他會續接馬拉松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