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
每一位滑雪者或雪山工作者最不願遇上的事。
那日萬里無雲、太陽明豔照人。潔白的雪地上印有一條條或深或淺的痕跡,每條都是雪板滑出的軌跡,有的比較寬、左右移動幅度不大,很快就能追上那名初學者的身影,她雙手展開、身體搖搖晃晃。
到處都看得到人,有的在練跳板特技、有的追求速度,就算真的不小心跌倒也不會太痛,雪質軟得沒話說,難怪人家說日本是粉雪天堂。
搭上頂峰的纜車,轉身望去盡是一整片的藍天白雲,散射的陽光從雲層中透下灑落在雪地上閃閃爍爍,零下兩三度的氣溫對滑雪熱愛者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每片滑區都有屬於它的顏色,有黑的、有紅的也有綠的,那些剛接觸滑雪的大人小孩都會聚集在綠線區域,不過也有不少新手想看風景、迷路或其他因素而跑到較陡的黑線與紅線上也很常見就是了。
為了避開大多數的遊客,有些人很喜歡跑到山林區享受一個人的寂靜。
左橫右移、加速、急煞,粉白的軟雪跟著動作向上向外噴散,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尤尼沈浸在這種好似夢幻的急速感受中,冰冷的風跟雪打在雪鏡上霹哩啪啦作響,呼出的熱氣早就被吹得隨風四散,吸進肺裡的冷氣卻也帶不走他的熱情。
他的耳邊只有疾風呼聲,咻咻地來來去去,完全沒注意到身後巨大的聲響。
那一聲很深很沉的巨響從山林深處傳出,遠遠聽上去很像打雷,晴空萬里的怎麼可能會打雷?
許多旅客只是被這聲音吸引了片刻注意,並沒有人意識到危險正在逼近,繼續嘻嘻笑笑下滑打鬧。直到雪場發出了雪崩警報,一聲又一聲重複播放的語音系統不斷地提醒遊客返回山下或跟隨指示前往安全地點。
不管聽不聽得懂日文、也不管聽不聽得懂英文,工作人員的哨聲以及停止載運的纜車也能讓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像著魔一樣地跟隨指示疏散。
雪白的平壁瞬間鬆動剝落,崩落的積雪向下塌陷、擠壓著前面的積雪、接著繼續崩落,就像潰堤的溪水湧向下方,壓斷了好幾顆綠樹、衝進山谷中、猛追著那小小的不停左右滑動的身影。
尤尼不斷俯衝加速,左閃右避那些時而密集時而疏散的樹林,想盡可能地快點離開雪崩下滑的路徑。可這麼一急,他完全跑到了平常不會進入的地區,這裡的樹木越來越密,石頭也越來越多,好幾次他險些差點撞上埋在雪地裡的岩石。
該死!必須找個地方避一避⋯⋯這片樹林應該可以阻擋雪崩的路徑才對!
尤尼不斷左閃右躲地穿梭在濃密的樹林間,漸漸地那駭人的壓迫感跟轟隆巨響離他越來越遠。他一邊滑著一邊轉頭,那崩落的雪堆已經如願被樹林擋在後頭,甚至形成了分流往左邊的山溝俯衝。
他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他仰頭嗚哇地叫了一聲,宣洩好不容易擺脫的恐懼,這件事情他肯定要拍張照打個卡炫耀一番才行!噢不!這簡直可以炫耀一輩子!
他掏出手機,誰知才一轉眼,鏡頭後面出現了更厚更濃的積雪湧了過來,一路上掩蓋掉那片茂密的樹林直直往下衝,朝著尤尼不斷逼近。
媽呀!這不得了!他急慌了!連手機都來不及收,掉在地上也不去撿了,他趕忙繼續往下滑,可偏偏剛才他慢下來了,在鬆軟的雪地裡這樣根本沒辦法加速,就算有了速度也不夠快⋯⋯不夠不夠!還不夠!轟隆聲逼近的速度比想像中要快上許多。
斜坡下突然出現一塊岩石,為了閃開它尤尼一個急左轉,卻沒想到會因此而陷進鬆軟的雪堆中,埋在雪下錯綜複雜的枯枝爛根將他的雪板卡死,他用盡全力也無力掙脫,只能悲涼地哀嚎著企圖用雙手阻擋厚重的雪牆——
等到救難隊跟雪地搜救犬抵達時已經是十二個小時過後的事了。
搜救犬在看似平緩的雪堆中刨出一個洞並叫了幾聲,救難人員循著那個位置向下挖,最終看到了黑黃相間的手套,再繼續向下挖卻什麼也沒有,他們包好那條手臂期望搜救犬能找到遇難者的其他部位。
可天不遂人願。
面對那隻手臂家屬悲痛萬分。